維爾瓦第與失眠組曲

維爾瓦第與失眠組曲

　　夜色沉沉，你翻了個身，又翻了個身。依舊沒有睡著，身下的床似乎變得堅硬而硌人，像一塊凹凸不平的石頭。你摁了一下手表，11：13，還好，不算太晚，還有大把的時間入睡。

　　你試著放松。拜托，千萬不要去想白天的煩心事，想想別的吧，比如草原和天空。你試著閉上眼睛，漆黑一片。不行，這樣不行，前面的路就像俄耳浦斯走過的那條那樣令人膽寒。于是，你起身，把窗簾拉開，微弱的月光，幾乎沒有的星光和明亮的燈光滲進來，你再次閉上眼睛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，你開始覺得眼前有點明亮的東西，像是太陽即將升起。

　　這時候你終于想到了維爾瓦第，想到了他的《四季》組曲，想到了一個讓人神經放松的東西。11：35分的時候，《春》來了。你眼前的精靈們跳起來舞，全世界在E大調的輕快中沉下去。全世界里，有你的書桌，你的平板，你的數學卷子，還有你的不解和悲傷。卻偏偏沒有你——你似乎是出離了人間和人間的悲傷。曲調如此歡快，你卻有些五味雜陳——頗有些“我夢見地球完了，卡夫卡看著世界在燃燒”的悲壯之感。

　　在這種奇異的悲壯的裹挾下，你身不由己，只好任由樂曲進入另一章節。于是，12：14分的時候，你迎來了夏天。你面無表情地讓小提琴滑過一個樂段，卻突然被古鋼琴的低吼聲嚇住。第一段密集的低音，而后一段令人緊張的空白，暴風雨要來了？又一段嘈雜，那是百樹搖擺，再一段喧囂，是萬蟲轟鳴，此時的你睡意全無，此時的你只希望外面下一場“維爾瓦第式”的傾盆大雨。

　　可是睡意不來，大雨也不下，蚊蟲卻仿佛聽到了召喚，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巨響在你耳邊轟然炸開，你就明白大事不妙。你把被子往上拉，蓋過頭頂，卻仿佛仍然聽得見那鬼魅一般纏著你不放的聲音。維爾瓦第的曲子里下雨了，你將手升到半空一通亂抓，自然抓不到兇手。一轉眼，卻看到了一個小小的黑影在微弱的白光中漂浮，你嘆了一口氣，若是秋天來了，蚊子大概也會少很多。

　　12：40，秋天來了。鋼琴和提琴一起上升到了F大調，綿長得像是在鋪滿金黃色落葉的小路上滑行。你緊緊閉著眼，再次試圖將自己拋入沉沉的睡眠中，可是樂聲卻突然急轉直下，呼天搶地，把你的心割開一道口子。你仿佛看到了秋天的天空，有時有幾條長長的云，有時有一群黑色的鳥，排成人字形，盤旋俯沖再盤旋。你又開始胡思亂想：天空不是一無所有，卻也沒有給我安慰。

　　似乎是為了安慰你敏感的心，維爾瓦第讓冬天在一片暖洋洋的管弦樂中走來。雖然說你知道雪萊的那句“冬天來了，春天還會遠嗎”，可你也知道，呼嘯的北風會隨著冬日暖和的陽光前來。果不其然，當日色沉下去時，風開始哭喊，你因心中有所郁結，靜靜地聽著狂風，心想未來也不過如此。

　　四季循環，小精靈在2：38分開始在草叢間起舞，我在等下一個春天。

　　今夜無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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