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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歲湯正香
每逢寒冬臘月，裹挾著滿衣寒氣從西安回到老家。剛進家門，大人們總是一見面便噓寒問暖，聊得熱火朝天，而我們這些小孩卻只能掛著被寒風刮得生硬的笑容，滿心只想著溫暖的“豬窩”。放眼望去，似乎只有爺爺不一樣，只是坐在沙發上看著，一言不發。
爺爺年輕時做過廚子，自然也深深地被廚子冷靜嚴謹的性情所影響，總是板著臉，沉默著。總是期待著第二天的盛宴，作為廚子，做飯自然不在話下，羊肉湯更是爺爺的絕活。
一口銅鍋，一柄長勺，一把菜刀，便是所有。半人高的鍋上點綴著歲月的燒痕，乳白色的湯汁在其中翻滾，時常有氣泡從鍋底誕生，穿越層層障礙，在“咕嚕”聲中炸裂，湯則波瀾不驚。
一下午的時間如同白駒過隙，夜幕悄悄降臨，羊湯也在蒸騰的熱氣中端上餐桌。一天的等待總是讓人急不可耐。湯上泛著片片油花，瓊脂般的粉絲在湯中遨游，顫巍巍的羊肉層層堆疊其上，青翠的菜葉起起伏伏，無一不在盡力向你表現著自己，羊肉的香氣混合著辣子刺激的味道鉆入鼻翼，慫恿著你，讓你胃口大開，顧不得剛出鍋的滾燙，對其展開瘋狂進攻，爺爺總像是有魔法的，羊肉的膻味在他手下消失不見，令人食指大開。
灌下一口羊湯，全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來，身心一片愉悅，抬起頭，透過厚重的熱氣，在朦朧間看見爺爺，臉上早已沒有了平日的威嚴，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自豪與淡淡的微笑。
聽爸爸說過，爺爺小時候只上過兩周學，卻并不甘心，常跑去私塾偷偷聽課。后來，他被父母安排去當了廚師學徒，成為廚師后，卻辭了職，回到家創業，日子卻并未好轉，相反，四個兒女為家庭帶來了厚重的負擔。
終于在晚年才能休息，兒孫滿堂，卻天各一方，過年時才能團圓，自然是期待著的。每年一次展露手藝，便盡最大的能力，讓兒孫享受，也只有這樣才能與兒孫變得熟絡，不至于過于陌生。
爺爺年輕時沒有拍過照片，不過，聽爸爸形容，年輕時的爺爺還是很帥的。可現在呢，縱橫交錯的溝壑在他臉上刻畫著歲月的痕跡，脊背早已不再挺拔，眼窩深陷著，老人斑星星點點地分布著，皮膚包裹著瘦削的臉，再也不見當初的模樣。
奶奶總是管著爺爺，不讓他喝酒，爺爺卻總說“酒是糧食精”，每當此時，奶奶便“氣急敗壞”了，爺爺也識趣地放下酒杯，嘿嘿的狡黠地笑著，眼睛更加凹陷了。奶奶胳膊常疼，爸爸、叔叔、大姑、小姑輪流讓奶奶去醫院檢查，卻都被拒絕，還是爺爺板著臉教訓，奶奶才終于委屈地同意。那是幾十年來老夫老妻間的默契。
今年，爺爺又開始催我們回家了，每年都是這樣，過年前一個月便開始，我們也總是很配合，期待著爺爺的羊肉湯，期待著爺爺的故事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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