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棉花
捉花作者/張甲男
在我們的方言里，摘棉花稱為“捉花”。細細琢磨，這“捉花”二字頗有趣味。首先，“捉”這個動詞使實施的對象“花”具有了靈性，棉花似乎幻化成白色的精靈。再看捉花的人，一只手握住棉花的枝干，另一只手上下翻飛，摘下一朵朵棉花，然后握在手心，直至手里握滿了，才會放進系在腰間的青布圍裙里。
小時候，我家有兩大塊農田，門前的一塊地有兩畝，一般是一茬小麥一茬水稻。另外一塊地有一畝多，在最南頭，靠近墳堆。一般收完小麥后種棉花。那旁邊沒有住戶，是連在一塊的一大片地，相鄰兩家人的地用一條小路隔開，中間種上一棵木槿為界。
夏日，棉花開花了，初開的花是乳白色，漸漸變成深紅，在同一塊棉花地里便有深淺不一的各色花。棉花開的花特別好看，我最愛仔細端詳每一朵花，但是再怎么喜歡也不舍得摘下一朵，因為一朵花就是一個棉桃呢。花兒凋謝后，就長出綠色的棉桃，棉桃漸漸長大，外殼逐漸變成黑色，接著就會綻開雪白的棉花。
四五歲時，我就跟著媽媽去捉花了。我踮著腳費力地用小手捉下雪白的棉花，緊緊攥在手心里。媽媽看著心疼，對我說： “累了吧，還是去玩吧。”我會昂著頭對媽媽說： “不累，我多捉一朵，媽媽就少捉一朵呢。”其實，那時候我并不是真的想干活，而是想留在媽媽身邊，和媽媽說說話。
到了八九歲時，我已經算得上半個勞力了，有模有樣地把大大的青布圍裙系在腰間，掬成一個兜，捉花的技術也比較嫻熟了。
有一次，我們金家一起去田里捉花。開始的時候，我特別來勁，可是捉著捉著就沒有耐心了，開始叫苦連天。媽媽為了激勵我，就說，“你和小姑來個捉花比賽吧，只要你圍裙里棉花的重量和小姑的差不多，我就獎勵你10塊錢。”10塊錢可以買到100根棒冰，這對于我來說，誘惑力太大了。“好，我一定會贏的。”說完我就悶著頭一聲也不吭，加快速度，拼命往前趕，還不時看看旁邊的小姑。
天快黑了，大家要收工回家了，小姑的圍裙里鼓鼓囊囊的，看樣子比我圍裙里多很多。我心里一急，想出一個辦法，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，摘了十幾個青棉桃塞進了圍裙里。
回到家，媽媽拿出秤來稱我和小姑的勞動成果，我捉的棉花將近10斤，雖然比小姑少很多，但媽媽覺得已經很了不起了，獎勵了我5塊錢。雖然打了個對折，但是我心里也很高興，欣喜若狂之余我隱隱有點兒擔憂：我塞進去的棉桃遲早會被發現的。但也顧不得那么多了，屁股一轉我就和小伙伴玩去了。
第二天早上，我剛從夢中醒來，正揉著惺忪的睡眼，媽媽跑過來問： “你是不是摘了一些青棉桃藏在了棉花里？”我知道準是媽媽一大早曬棉花時發現了，只好老老實實地承認： “我很努力地捉花，可還是趕不上小姑，所以……”然后我很不舍地把5塊錢遞給媽媽。
媽媽沒有接我手里的錢，只是對我說： “我們都看到你干得很賣力，但你要記住，不管做什么都要實事求是。”
后來家里不種棉花了，就再也不用去捉花了。我好想回到童年的花田，認真地去捉一次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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